严詡深吸了一口气,坐在了于安莱的对面,“12年的时候,我在实习公司碰巧遇到了李克,我要了他的名片,得知他在一线通上班,我当时一时冲动,就想要找机会报复他。
“然后,我就去了一线通,做起了销售,为了报复,我必须要有权力,所以我就拼命工作,用最短的时间升到了经理。我看得出来李克其实挺渴望赚钱的,可就是胆子小了点,前思后想,我打算栽培栽培他。我把别组销售团队的人介绍给他,让他和那些人做朋友,那些人吃回扣,干私活,拿返款,样样精通。
“等李克和那些人混熟了,我就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,为他鸣不平,说那些人拿灰色收入赚了多少钱,一直也没人管,还房子车子都有了,而他一个男人,老老实实地却什么都没有。
“渐渐地,李克壮大了胆子,也跟着那些人赚钱,不过那些都是小钱,赚得太慢了,所以我就给他加大了诱惑。
“我暗示他可以在合同上做文章,那个时候一线通的合同管理还不严格,申领的合同都是带章的,而写废的合同,销售员自行毁灭即可。如此一来,他只要把合同给客户,客户就会把钱给他,而对公司就说申领的合同写废了,就什么也不用交了。
“为了快速地实现目的,我直接把我的大客户介绍给他,在他第一次想要侵吞那笔十万块钱的时候,我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,签了所有的同意书,而刘海兵也因为对我的信任,没有细查。
“人就是这样,有了第一次,就会接连有第两次第三次,等他快速累计到50万的时候,我就亲自跑到董事长那儿一举告发了他。”
严詡嘴角上扬,有些兴奋地说道:“那天,他在公司里正翘着二郎腿,哼着歌呢,就被警察当众戴上了手铐。”
严詡言罢,脸上浮现出一丝快意之感。
于安莱则给她泼了盆冷水,“他被抓起来,那你呢?”
“我作为告发者,当着众人的面,大闹了一场,指着他的鼻子骂他,我说他利用我对他的信任,坑害我,连累我,欺骗我,我闹得连他自己都信了,竟然还羞愧地跟我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。”
于安莱铮铮地看着她,面露恐惧之色:“你有想过这一切有多危险吗?!”。她浑身颤抖地说道:“万一李克中途知道了怎么办?以他那种人的性格,他会放过你吗?!” “万一公安查到你呢?那你就是帮凶,是教唆,你要陪他一起吃牢饭吗?!”
严詡佯装淡定道:“他不会知道的,公安也不会知道的,他们都没有证据,钱我未碰过一分,他所做的一切我也都没有参与,我只是失察,没有仔细审查而已。”
严詡自欺欺人地说着,眼神止不住地闪躲,像是做了亏心事正在编造借口的孩子。
“真的没有证据吗?刘海兵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?你知不知道,他现在随便动动嘴皮子,就可以置你于死地了!”
“那只是他的推测!”严詡有些激动地说道,“他恨我没有管理好李克,害得他和我一起受牵连,保不住饭碗,他不过是把责任全都推在我身上,他说的一切都没有人信。”
“如果他告诉的人是李克呢?只要李克想清楚,再查到我和你的关系,他会不相信吗?”
“李克已经被关起来,刘海兵和我也已经离开一线通了,刘海兵没必要告诉李克,而且他知道,如果他说了,我也一定会反咬他一口,说这一切他也有参与。”
“那一线通的老板和刘海兵呢?他们又做错了什么?他们难道会不恨你吗?”
“我不在乎,他们本就与我无关,而且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,他们就算想整我也没有办法。”
严詡说得句句心虚,这些话把她那层良善的遮羞布彻底撕了个粉碎。
这些年来她从来没有高枕无忧过,她也会怕,她也怕谎言会被拆穿的那一天,更怕于安莱知道的这一天。她也曾万分的懊悔,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去恨李克,可以理所当然地实施她的报复计划,但她无法心安理得的面对一线通的老板和刘海兵。
一线通的离开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,她放弃了那一整年的业务提成,积累了四年的客户资源,还将几个即将签约的大客户送给了刘海兵,可即便是这样,仍然不够弥补他们,他们对她的厌恶和愤懑从未减轻过一丝一毫。
所以为了避免将来再和他们有业务上的往来,严詡曾经签过承诺书,五年内不再从事同行业的销售工作,否则将支付双倍的违约金。
“安莱,总之,这一切都过去了,我们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,我们好好在一起,这件事情我们谁也不要再提了。”严詡攀住于安莱的双肩,自我安慰式地说道。
“我们怎么好好在一起?”于安莱仰头斜睨着她,眼角的泪便再次滑落了。
“这次你为了我不惜去以身犯险,去触犯法律,去违背你心中的道德底线,那下次呢?如果再有人欺负我,你怎么办?去杀人吗?”于安莱一字一句地说着,这些话剜着她的心,也同样剜着严詡的心。
“你跟我在一起究竟图什么,就图一步一步地毁掉自己吗?”
没有怒喊,没有歇斯底里,只是平静的言语,却让严詡觉得浑身的细胞都在隐隐作痛,她惊慌失措地摇头道,“不是,不是的。”
“我现在真的好恨我自己。”于安莱深深地啜泣了一声,“我恨我当初不够勇敢,没有直接去告李克,我恨我当初非要把你卷进来,我恨我贪恋对你的情感,总是一次又一次地纠缠你,拖累你!
“你的生命里如果没有我,你就永远那么单纯,永远那么不谙世事,你就不用卷进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,你会凭借自己的实力步步高升,拥有很好的事业,你也会陪在你父母的身边,结婚生子,是我把你原本美好的一切都毁掉了,我的出现就他妈是个错误!”
“不是这样的,安莱,”严詡浑身颤抖地看着她:“我当初是被我自己对他的仇恨冲昏了头脑,这和你无关的,至于我的心机,我的邪恶,那都是这个环境改变的我,是这座城市改变的我!就算没有你,我一样会做出其他出格的事情来。
“但我发誓,我以后再也不做这么恶心的事情了,也不会去触犯法律,更不会去杀人,你相信我,相信我。”
于安莱闭着眼睛,点头道:“好,就算我相信你,可是…,” “你是我最爱的人呀,我怎么能允许我最爱的人为我牺牲这么多!”于安莱热泪盈眶地说道:“我亏欠你太多了…你让我还怎么面对你?啊?”
“不要,安莱,你听我说,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了,我们都先冷静一下,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。”严詡的声音都在发抖,她好怕于安莱会不要她。
于安莱抹了一把眼泪,吐了一口气道,“你说得对,我们都需要冷静冷静,这几天我们就先分开睡吧。”
说着,于安莱便回了卧室,收拾衣物。
严詡则傻傻地愣在原地,看着于安莱的背影她欲言又止,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,甚至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,明明于安莱这么爱她,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。
一连一个星期,于安莱都在和严詡冷战,虽然每天于安莱还是会给她订餐,给她转发考试信息,但就是不和她说话,每每和她撞见,就眼泪汪汪的,然后快速地回到隔壁的卧室。
严詡猜测,大概于安莱是想等她考完试,再和她提分手,但是如今这样的情形,她也根本学不下去了。
既然于安莱看见自己这么难过,严詡索性出去待两天,好让于安莱可以放松些。
离开家的第二天,她给冉静打了电话,冉静在电话里听到她要哭不哭的声音觉得很奇怪,便直接约了她见面。
冉静赶到时,严詡就在一家小餐厅等她,桌上摆满了酒和一些烤串。
“你这是要一醉方休啊?”冉静道。
严詡轻笑了下,晃了晃手中的易拉罐,“酒是我的,串是你的,咱们谁也别抢谁的。”
“行啊,严詡,你出息了,一个人能喝这么多酒,今晚是打算在医院泡一宿?”
“你别管,我喝饱了自然就不喝了,反正死不了人的。”
冉静瞧她这么没出息的样子,不禁翻了个白眼,“说说吧,你和于安莱是吵架了,还是分手了?要说你们俩也是奇怪,你不前两天还跟我秀恩爱呢吗,怎么这么快就要死了?当真是秀恩爱死得快。”
“你瞎说什么,少诅咒我们,赶紧呸呸呸。”
“呸呸呸,”冉静叹了一口气,“那你说说吧,到底是因为什么呀?”
严詡摆了摆手,“没有因为什么,就是…,”严詡喘息着,眼泪止不住地打转,“就是我也不知道,可能…,我们太相爱了…”
严詡说得含糊其辞,冉静也听得如坐云雾,她搞不清楚这二人发生了什么,自然也没法子宽慰。于是便开了一个啤酒罐,拿着一根烤串,道:“我陪你喝,你想说咱就说,想哭咱就哭,发泄出来。”
严詡拿着纸巾擦了擦眼泪和鼻涕,“酒是我的,你不许抢。”
“嘿,你这说话怎么跟于安莱一个味儿呀,都这么霸道。”冉静没好气地继续道:“给我喝口怎么了?我大老远放下儿子过来找你,喝你口酒还让你亏了呗。”
冉静一开口,严詡便被怼得败下阵来,只好独自喝闷酒了。
“你知道吗?我真的很喜欢她,我很爱她,我好怕她不要我…”说着,严詡又哭得没声儿了。
“嗯。”冉静没做任何评价也没有询问,只是配合地应声。
“可这一切都怪我,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,我总是把事情搞砸,害得她伤心,我觉得我好失败,或许我爸小时候说我的那些都是对的,我真的没有任何优点。”
“这话过了啊,你没有优点,难道于安莱眼瞎吗?还是我眼瞎。”
“你不明白,不明白…”
“好好好,我不明白,我闭嘴啊。”
“你把她找来,把她找来好不好,我想见她,我想她了…”严詡拽着冉静的衣服,摇晃着她说道。
“那我给她打电话,你们俩好好说说。”
冉静从包里陶出手机,正在翻着通讯录,却被严詡一手捂住了屏幕。
“不行,你不能叫她来,她现在一看到我,就会好难过,我好不容易让她放松一下,我不能再打扰她了。”
“唉,行,我不给她打了,你这酒也喝的差不多了,跟我回家呗。”
“回家…”严詡有些半醉半醒地说道:“回家她会看到我的,我不回去,不回去。”
“回我家!你放心吧。”
“不要,太远了,我要离安莱近的地方,我想看见她。”
冉静无语地拖着严詡,“你这个痴情种,和你做朋友我真是倒了血霉了。”
没辙,冉静只得在附近租了个宾馆安顿她。
一进房间,严詡就抱着马桶,一通呕吐。她没怎么吃东西,吐出来也都是液体。
“酒量那么差,还学人家买醉,真是服了你了。”
把严詡扔到床上后,冉静想告诉于安莱一声,结果还没等她打电话,于安莱那边却先一步给她打了过来。
冉静刚接通电话的时候,那边沉寂了一阵。冉静等不及了,便主动道:“人在我这儿呢,但喝多了,我再晚来一会儿,估计就喝死了。”
“谢谢你,麻烦你照顾她。”
“嘿,我耳朵没听错吧,你们俩这关系,用得着我照顾她?”
“多谢,一会儿我把钱转给你。”
“不是,你…,喂,喂,你别挂电话呀你…”
电话嘟嘟声响起,冉静对这两个人也是佩服地五体投地了。
不一会儿,于安莱便在微信上转了5000块钱来,然后又留言:请好好照顾她,别的不要说,谢谢。
冉静算是明白了,她俩真是一家的,这不要脸的精神一个赛过一个。冉静直接将钱退了过去,发语音道:我还得回家照顾我儿子呢,一会儿我把定位发给你,你想照顾呢,你就照顾,你不想管呢,就让她在这儿自生自灭吧。
发完,又补了一张严詡的照片,给她发了过去。
语音道:我最多等你半个小时,你爱来不来。
哼,我就不信你敢不过来。
不多不少,刚好到第30分钟的时候,门铃声便响起来了。
冉静打开门,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,脸色蜡黄,眼圈红肿,眼底还有了些沟壑,和她记忆中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。
“你…”冉静叹气道,“她睡了,我走了。”
冉静赶紧远离了现场,要不然非得把她俩一起送到医院不可,心道:这俩人若是分了手,恐怕都得非死即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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